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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栗將軍 山坡地酪農村的 故事

■余如桐 博士(前農復會畜牧組組長)畜試所新竹分所  張菊犁  攝影

　　今年四月下旬，承蒙畜產試驗所新竹分所分所長吳明哲博士的安排，至新竹、苗栗參觀了三十七年前建立的坡地酪農村，還拜訪了苗栗縣政府，在苗栗縣一整天，邊看邊回憶了過去近四十年的往事。

　　我於台大畢業參加一年的預備軍官（第一期）的訓練之後，即進入了當時的中美合作建立的農復會工作。由於唸小學時，曾經有一段時間住在非常貧窮的農村，而在農復會最喜歡的工作是走入農村，想想如何去幫當年台灣最貧窮的農民，特別是澎湖和苗栗二個縣。澎湖是海砂地，苗栗是坡地。當年坡地種植兩種主要農作物，一為相思樹，是用來燒火炭和舖推手車小鐵路的好材料；另一為香茅草。由於相思樹和香茅苗價格低落，農民收益就更為低少。由於更早時期美國派駐農復會牧草專家Mr. Ream在台灣坡地上種植Pangora（盤固拉）草成功，使我和農復會的牧草專家陸增輝先生，農林廳主持畜牧工作的邱仕炎先生想到，如能在此坡地上將相思樹和香茅改種牧草、飼養乳牛，並利用牛糞尿做為有機肥料施灌牧草，這個牧草養牛，牛糞施肥種牧草的良性循環，也許可以在苗栗建立第一個坡地酪農區。這是當年的一個設想，但要實現這一個設想會有少許困難，坡地上種草水源那裡來？另一個難題是牛乳要銷到哪裡去？當時我們所敬佩的兩位農業工作者，一位是在苗栗鎮農會的陳錦南獸醫、他是台灣第一位將白色豬用人工授精推入農村；亦是第一位開發坡地養牛的工作者，自日據時代就開始在農村擔任獸醫工作，有六十多年農村經驗。另一位則是苗栗鎮農會的謝總幹事，他很快就贊成這個計畫，讓我們有了這一個農村推廣工作的開始。先前所提有水源和牛乳的製銷兩大困難，但比這二項更為困難的則是上級農會不同的看法。當時最反對這個計畫是縣農會的總幹事，他認為這個計畫一定不會成功，當時我曾請求農牧局蘇局長一同去縣農會，希望能說服他同意，但仍只能得到「堅決反對」四字而歸。回途中在火車，我把一包薄荷香煙往火車外一丟，心裡想沒有把將軍山酪農區做成功而且要達到六百頭牛目標，我從此就不抽煙。過了幾天，苗栗鎮農會謝總幹事安排召開了理事會，就我所知道的理事會有70﹪屬於湯派，開會之前湯總幹事已交代決不可通過此計畫。上午九時開會前，理事會已圍成一團，靜下來後，理事長要我說話，起立時，我先指著右向窗外之山坡地上的相思樹和香茅草，說明苗栗坡地上的農民為什麼這麼貧窮。

假如把這些林地變成牧草地養乳牛，將牛乳銷售給台北市民，苗栗的農民會脫離貧窮，收益好起來，農復會幫助農民開山闢地種草及把山谷內的水源引上山頂，並協助鎮農會建立鮮乳加工廠，對鎮農會唯一的要求是一塊可以建牛乳廠的土地。因為當年美援款不能買土地，不知是運氣的安排或是我四十分鐘的說話生效，當我坐下後，馬上有幾位理事表示贊同此計畫。理事長再問全體理事，也都表示贊同。也立即授權謝總幹事買牛乳廠所需的土地。其後，農復會很快就批准這個補助計畫，鎮農會很快就在苗栗鎮國民中學的前面左邊購得土地興建鮮乳加工廠。將軍山上則開始尋找水源，農復會水利組和農牧局的專家亦在山谷裡找到水源，掘了深長的水坑，以水管將水抽至將軍山上最高點的圓形水庫，然後再轉入各酪農戶。農復會的陸增輝、李肇鄂二位先生長駐山上，協助農民闢地種盤固拉牧草，牛舍則建立坡地上方，讓糞尿水容易向下坡灌溉草地。由於農民的貧困只能用稻草蓋屋頂，用大刺竹蓋屋架。從兩頭乳牛開始養起，農復會再給每戶低利貸款四萬台幣，蓋牛舍容易，但是要買牛則需用自貸款，手續上必須有財產保證或理事會特別批准。當時有兩位農民因為財產價值不夠供保證，一位是羅紹金先生，一位是賴先生，在沒有辦法解決困難之下，半夜裡我在旅館想到自己在台北購屋時，還完貸款之後，還保留住台幣八萬元的貸款設定登記，正好可供保證羅、賴二位農友的貸款。第二天一早，我就告訴陳錦南獸醫，我願意用自己台北的財產保證，陳獸醫亦就將此事告訴謝總幹事，可是幾天之後，陳獸醫來了電話，告訴我這件事理事會不同意。理事們說，余技正敢保證，我們為什麼不敢？也就是不需要任何保證，羅、賴二位就可得到貸款了，當然我們就非常高興了。

　　鮮乳廠建立後，困難仍多，當時鮮乳廠設施沒有今日的科技化，要把鮮乳處理後銷售台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了讓鮮乳仍夠保久，我們協助了當時農復會主持乳牛計畫的林誠華技正，應用景美製造保久豆乳的設備與技術，試製保久乳，初步成功後，就應用於苗栗牛乳廠。當年林技正的工作隊伍內的陳幸浩先生幫了不少忙，他還將此法帶進新莊農會牛乳廠，並發現如何在高溫消毒後，在十分鐘內用水冷卻下來，以消除保久乳經高溫處理後的焦味，陳先生是現在農委會畜牧處處長，他曾經去美國留學，加上他多年的經驗，已是國內的乳業專家。

　　將軍山酪農區建立後，我當時為農復會技正，每二~三週必定會同農牧局同事們上山和農民在一起，當時一位余姓酪農在他家的左邊為我們增蓋了一間三疊”塌塌米”的小房間，這樣我和李肇鄂先生就不必住旅館。每天早上四時起床後，就去看農民擠牛乳及和同事們共同研究如何利用牛糞肥噴施牧草等技術之改進。當時余家有些國樂器具，我還買了三弦、笛子等，組成了將軍山國樂隊，奏出了客家調的音樂。除此之外，還按照當年四健會的方法，組成了青少年隊，鼓勵他們幫忙父母從事養牛工作。將軍山酪農區建立一段時間之後，鎮農會把它延伸至西山。一九六八（民國五十七年）農復會李崇道組長要我們再去美國進修，因而離開了台灣。在那將近兩年的時間，苗栗酪農區逐漸擴建及穩定下來。一九七○（民國五十九年）我從美國回來後很快就被派任為畜牧組組長，在工作繁忙中，我只能選定每月二個週末，一個去澎湖白沙看養豬村的農民，一個週末去苗栗將軍山。在台北火車站附近之桃源街吃一碗牛肉麵飽腹之後，搭了中午的火車直去苗栗，當日下午就開始和酪農在一起，傍晚就參加國樂隊彈我的三弦。一九七三年（民國六十二年）我與農復會四健會工作的主持者林世同技正的合作，選送了四十位農村青年，二十位至紐西蘭，二十位至美國，當他們訓練完成回國之後，在農復會輔導下，建立了青年酪農村。通宵坡地酪農村就是一九七三年建立起來的。此行在山上看到當年的青年，如今成為壯年的施尚斌、吳敦瑤等不但養牛，酪農村還兼供觀光旅遊之用。每戶養乳牛數百頭成為農村企業的主人，真是不易。

　　一九七七年（民國六十六年）由於一件不幸的事發生，讓我離開了台灣，也離開了不知有多少我所熱愛的農民朋友，包括了將軍山及青年酪農村的青年朋友。此事件導源於一九七三年為了加速建立台灣的酪農事業，在加速農村建設項下，在農復會的協助下，由當時的省農會自紐西蘭進口了乳牛五千頭，由於這項進口和當時國內一個企業家利益上有所牴觸，而把我與當時主持酪農計畫的林技正告上，進口乳牛分配酪農友不無貪污之嫌。這件告狀還自這位企業家，經過一位農業經濟專家轉告上農復會的上級主持者。當時真受不了這”莫須有”的罪名及深感有損及自己人格上的尊嚴，我辭去農復會的職務。轉去東南亞為私人公司擔任豬的育種和農村服務工作，前後有二十年之久。這些已是過去的事，原不必再提起，但想到青年酪農村施、吳等幾位提起當年，我常以”母雞保護小雞”一言去鼓勵青年酪農們，老母雞突然離開，小雞乏無人照顧的往事，所產生的原因。

　　這次蒙吳分所長的安排，在西山看到了二十多位，包括將軍山的酪農朋友。在羅紹金的家，看到了當年舊房子已建為二樓房，牧場養了約百餘頭高產的乳牛，牧草（盤固草）有如一片青綠色的地毯。乳牛的管理包括機械擠乳，收乳及冷卻系統，比得上任何先進國家的酪農。站在那裡想起當年鎮農會批准貸購乳牛之後，羅紹金兄蹲在屋頂，羅太太懷孕（大兒子）一捆一捆地用竹篙把稻草送上屋頂。羅伯母則在舊屋內掌管家事，羅家養牛賺了錢，逐漸增購西山的土地，大兒子則於長大後唸上醫學院，如今已是台北市的名醫，最可惜的是當年最會招待我們的羅伯母，已於多年前仙逝了。這次去拜訪他們，由羅太太和他們的女兒殷勤招待，二十多位的農友，在他們家長談將軍山當年的故事，當天羅、賴兩位都說了不少話。對這酪農區最有貢獻的當時農牧局畜牧組邱組長仕炎，農復會李肇鄂技正都參與此行，而最讓我高興的是當年在鎮農會主持開發將軍山的陳錦南獸醫，他比我多了九歲，已是八十六高齡，但他仍健步如飛，一齊參加了此一聚會。

　　在去將軍山之前，我們參觀了縣農會鮮乳加工廠，這是一個很具規模的鮮乳加工廠，見到了謝廠長其堯，我們很希望這一加工廠能經營得體，復建起來，以利苗栗地區酪農事業的維持和再發展。到了牛乳加工廠，也讓我們回憶起了當年將軍牛乳品牌的命名，它是李崇道先生給的，他說將軍山上乳牛所產的牛乳當應稱為將軍牌。第一天晚上，一行人去了通霄，上了山去看三十年前所建立的青年酪農村，看到了當年赴美東受艱苦訓練二十個月的三位老朋友－施尚斌、吳敦瑤，李穎耀。該酪農村也已成為中部的農村觀光景點。我接受了他們殷切的招待，住了一晚，第二日就去參觀一位養了二百多頭乳牛與自設鮮乳加工廠的四方公司。蔡南先生是主人，家族全部從事養牛工作，在那邊還遇到台北市數十位鮮乳消費者的參觀團，然後去了暉煌牧場參觀種豬群，主人陳燈煌是台灣杜洛克種豬育種最成功的一位，我想他還不知道他所育成種豬的後代，已傳遍東南亞，包括中國，特別是廣東地區。陳錦南獸醫是陳燈煌的父親自創場時至今的好友。這次陳錦南兄亦一齊拜訪此場，老人家見面，當然非常高興。當日最後一站是承蒙苗栗縣府農業局黃俊銘局長和畜產課課長邱其彥先生帶我們去拜訪縣府主持農業的陳副縣長秀龍，在一個小時的談話中，知道他對苗栗坡地農業，特別是酪農有非常卓特的看法。我們對在苗栗如能到處種好盤固拉牧草，不但可以從事深根性的綠化苗栗縣，兼可做好全縣性的水土保持，還可藉此發展酪農事業。我說以色列在沙漠上種了牧草養乳牛，如今已是世界上乳牛個別產乳量最高的國家。以色列土地當不會比台灣好，我說他們能，為什麼我們不能？

　　在這兩日之行，我差點忘記提及已二十七年沒有去過的地方－行政院農業委員會畜產試驗所新竹分所。吳分所長帶我去了分所的後山，牧草碧綠滿地，這分所是一個全台灣乳牛的育種與各項試驗的中心。吳分所長還說了分所將在苗栗西湖建立了乳牛檢定站，他很希望有一天能把台灣的乳牛群以高科技性，計畫性地建立起來，成為東南亞的乳牛種牛群，把種牛推廣至東南亞。我很希望這個構想能從苗栗和新竹兩縣先開始。在拜訪陳副縣長時，也把這個構想轉給副縣長。自酪農天地雙月刊中，已看出台灣乳牛群的各項產能（乳量、繁殖…）排行錄後，我相信只要繼續努力，在一位乳牛專家－農委會陳幸浩處長、畜試所王所長的領導下，這個工作隊伍，加上台灣農民的勤勞工作，我們會把這個構想實現出來。

　　自台灣加入WTO後，台灣農民最害怕的是「進口鮮乳」，進口牛乳的威脅，我們如何對付他？提高產乳量，增進品質、降低成本是我們要努力追求的，假如我們把台灣的農地變綠野，我們就不必再向美國繼續以高價進口牧草－苜蓿草，加上育種工作的進展，牛乳產效的提高，我們當會提高牛乳的產量及降低成本。我在美國唸了幾年書，也去過澳洲幾次，我相信我們的努力會把台灣這個美麗島建立成為東南亞發展酪農事業的領導區。我因為想協助台灣建立一個 ”好食”豬肉的種豬群，特別是盤克夏豬種的核心豬群，七月就來美國選擇種豬，即將送回台灣，順道來了美國馬里蘭州看看女兒和孫子，並利用時間在此寫了新竹分所張菊犁博士一個月前要我的苗栗之行的文稿。

　　最後，我還是要再謝謝吳分所長給我有了這拜訪四十年酪農老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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